天涯何处归

“白首相知犹按剑，长明山上有二仙。十分秋色无人管，世中遥望空云山。出洞无论隔山水，辞家终拟长游衍。春来遍是桃花水，不辨仙源勿相寻。”成岭看着手中的信笺皱眉，“师叔，师父没与你交代什么吗，我昨天带念湘来看你们他还挺开心的啊，你们，”成岭顿了顿，“是不是你惹师父生气了。”听见他这是肯定的语气，温客行也很茫然，他现在改叫温衍了，回想了这几年的日子，阿絮并没有和他生过什么气，反倒是他经常耍耍性子，“没有，我最近很乖的，我昨天还给他灌了一袋子梅花雪水，他很高兴的啊。”温衍忍不住怀疑阿絮只是出门走走，但是阿絮一般不会到半夜还不回家的，而且书案上的信笺明明白白写的清楚，他走了，他不要他了吗。温衍仿佛还没回过神，兀自出神着，似乎还在回想，阿絮这几天和这几年其他的日子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，他早就习惯了阿絮每天在他身边，从武库回来以后，这一座雪山每一寸土地他们都一起走过，是什么时候，什么时候阿絮慢慢不再问他，不再好奇他每天去山上山下，又见过多少少年人，又从哪个弟子那里听来些许八卦，他也不记得了，他的阿絮每天陪着他，为了阿湘，开始他总是睡不好觉，梦里都是阿湘的血色婚礼，阿絮便陪着他，一遍遍安慰他，“阿湘和蔚宁会在一起的，大巫给他俩做媒啦，阿衍宝贝快睡吧。”不知道是不是温柔的阿絮语气太坚定，很快温衍就习惯了，因为阿絮还在，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成仙了，他和阿絮能一辈子在这雪山送走一代代的成岭，就这么过下去，他甚至想着和阿絮走遍所有雪山，只要成岭走了，他和阿絮就可以这么长长久久的行走在人间。他没想到，阿絮也会离他而去，甚至没有告别，他甚至觉得阿絮只是和他开个玩笑，但是渐渐暗下来的四周和安静的雪山静悄悄的，无一不提醒着他，阿絮真的走了。

一阵脚步声响起，“阿絮！你回……”温衍奔向门口，成岭抱着被子走进来，“师叔，是我。”成岭抱歉的看了眼温衍，“我怕你一个人不习惯，今天我睡外间，你放心，我明天就安排弟子去寻师父，你放心，师傅一定舍不得我们的。”这话说出来，成岭其实也没多大把握，师父很早前就将他除过名，那时他最在乎的是师叔，成岭后来也觉得有点伤心，不过倒也觉得师父那是生气，并不在意，其实从那时候就能看出，他师父实在下定决心，便是十二分的果断性格。也不知道这回师叔到底做了什么，师傅居然离家出走了。

一夜北风呼啸，雪山最不缺的就是寒冷，温衍觉得十几年来这是最冷的一夜，明明十几年都是这样冷的雪山，偏偏寒意竟如此刺骨起来。他背过身去，紧闭双眼，仿佛告诉自己今夜和这十几年其他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同。

成岭看着他师叔的模样，无声的叹了口气，其实师父这十几年确实偶尔露出倦色，他只当是雪山日日枯坐毕竟无聊，便时时令一些小奶娃上门逗两位师父开开心，也算让他们能有点娱乐活动，每年过年成岭都上山陪他俩，师父总是那么温柔周到，一如收他为徒那时一样，仿佛永远都是那么冷静，就像是和雪山融为一体了，他永远在那，这些年上门挑衅的人并不少，总有几个不安分的毛头小子，师父总是耐心将他们打发了，他也习惯了，有什么大事总爱拿来问问师父，是什么时候开始，师父不再帮他解决这些俗事了呢，他也不记得了，可能是某一次发现师父对着他叹气以后吧，“成岭，你不小了，为师顾不了你一辈子，”他当时还像小时候那样撒娇，毕竟他师父最是嘴硬心软的，不曾想，自那之后，师傅的确是不大管他的俗事了。成岭不禁怀疑，师傅出走会不会也在生他的气。成岭看着窗外山下的村落，就像千万年那样，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昭示着人烟红尘的所在，一条小小的星河环绕着雪山，这点温暖终是融不了室内的寒冷。

天还没亮，江水上的一叶孤舟正在随波逐流，一位老翁躺在船坞里，盖着斗笠帽，睡得酣然，江水生随波，空山孤帆远，谁也不知道这叶孤舟将往何处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