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涯何处归

又是一年春回，两岸的鸟鸣早已乘着晨光飞进小小的渔船，船内的老翁却丝毫不为所动，他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眠了，没有寒冷的打扰，清晨的阳光带着江水的雾气包围了这一叶扁舟，船前的红灯笼，在清早的蒙蒙雾气中悠然地一晃一晃，活似一个醉酒的胖娃娃。

周絮从蜀中出发，一叶扁舟随江而下，虽不能缩地千里，也是出了蜀西了，再取道成都，一路水汽丰盈，再是逍遥不过。

如果此时有人在船上，一定会很惊讶，这位老渔翁衣着如此朴素，手部却如年轻人般，干净有力，一只手便能轻松掌舵，仿佛在他手里，那只浆拥有了自主意识一般，毫不费力的就躲过了许多礁石和暗流。“总算是没白练，”周絮抹抹头上不存在的汗，“还好经常下山捉鱼玩，也算是没白带奶娃子。”虽然他早已不食人间烟火，但是徒子徒孙总爱来缠他，闹不过就也只当是打发时间了。想到成岭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，“要不是怕见了成岭就走不了了，其实他也想好好告别的。”罢了，万水千山，成岭就以后再见吧，毕竟是一门掌门了，哪能天天哭哭啼啼，雏鹰终究是要独立的，何况他也不小了，周絮想想又放心得很。

才过午时，江上的船只渐渐地多了起来，周絮这一叶扁舟也如入江之鲫，再也不能一眼便寻见踪迹，将船只2钱银子托付给一位老渔翁，顺便套套近乎，虽然他无需进食，但是既然来到天府之国总归是要好好游览一番，从前戎马倥偬，也没时间好好欣赏什么风土人情，现在可有得是时间了，周絮先是转进一间客栈，要了间普通上房，待他再出来已经变成一位普通的中年人，“掌柜的，上壶凉茶”，他暂时还不想体验天人五衰，其实他觉得做神仙也挺好的，至少他是个自由的人了。

小二将茶端出来，“客官您是外地人吧？要不要来份本月刚出的江湖百晓录，便宜的，只要5文钱”嚯，这小二把他当武林好汉了，他也乐得还起价来，“百晓录不是每月初二就出了吗，怎的还要价5文，3文，你卖就卖，不卖算了，”周絮端起茶喝一大口，“江湖大事和我这种小人物本也没多大干系。”小二也不意外，“哎，您别介意，小的马上给您取来，3文妥了！”生怕他反悔，小二转头就奔到柜台取来一份小报，周絮突然又觉得自己被坑了，害，下次就说两文钱，一回生二回熟。

那江湖百晓录的编纂者十分会经营，常绘制些俊俏公子与神女千金的图样，闲着无聊的江湖人最爱看这种餐前读物，十分适合调剂无聊的刀光剑影，偶尔也会登些江湖恩仇，什么崆峒山大弟子爱上魔教小千金被师门逐出门户，入赘魔教之类的，往往添油加醋，深得话本戏说的神韵，偏偏还都是真人真事，被他们这么一编排却又似乎十分情有可原。甚至你还能在上边看到战书，或有礼含蓄或直截了当，或卖弄风雅或粗俗秽语，只要肯花钱，都能见报。

周絮就着这期百晓录，悠哉喝完一壶茶，客栈窗外人来人外，有个卖唱的姑娘被一个老者拉扯着，正要摆开场子坐下唱曲，还没听到姑娘开口，门口的几个乞丐挥着杆子就来打人，“老东西，你们在这摆摊问过我大哥了吗”，老者边鞠躬边口称问过，“几位丐帮兄弟，老儿实在是手头紧，等今个赚些银钱，就补上这月的孝敬。”几个乞丐不等他说完，直接拉着那个女孩就要走，“哎，大爷你们行行好，我女儿才十四啊。”

眼看老者就要被掀翻在地了，几个乞丐突然被不知哪来的石子击中膝盖，直挺挺地朝老人家跪了下去，领头的转头环顾四周，见并无人上前，“好啊，老东西你找了帮手，你给我等着。”

说完就带着其他乞丐朝着城外跑去，周絮见他们已经走开，扶起还瘫坐在地的老人家，“老人家我送你回家吧，以后就不要来这摆摊了，先跟我走。”两人也知道乞丐是去叫人了，不走留下也没好果子，跟着周絮左拐右拐，终于将暗处盯梢的几个乞丐甩掉，周絮带着他们俩来到自己的小船，那个帮他看船的船老大还在用餐，见他不请自入，正要问他是谁，“老兄，我这条船就交给这个老大哥了，2钱银子就当是我给他们付的引路钱，你快带他俩出航吧。”

船老大消化了一会他的意思，也发现原来眼前的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老兄弟，当即转头问带着女孩子的老者，“这位老兄，你会撑船吗？”老头肯定的点头，“会会会，我本就是渔家出生，”说完又转向周絮，“这位恩公，小老儿名唤李木，以后用的上我的尽管到成都清水乡找我，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必会报答您的恩情。”周絮看着他颤巍巍的的身板，不禁微笑，“李老伯，你不必如此，本就是举手之劳，我瞧你们确实也没必要和那帮混蛋继续纠缠才出手的，其实也断了你们财路，”周絮又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，“这个你收下，我并不需要你报答什么，好好生活去吧。”李老头见他如此慷慨，忙拉着女儿跪在船头，“恩公如此高义，小老儿无以为报，给您磕头了。”周絮侧身不及，李老头砰砰砰，仿佛要把船板磕破。摇摇头，向城中走去，等李老头抬起头，周絮早就不见踪迹了。